“树袍也很适合您呢，少爷。”
“树袍”是教会为所有参与仪式的孩子们预先准备的制式服装。这种袍子宽大蓬松，通身以深棕色为底色，唯有下摆纹绣着以植物枝叶为蓝本进行再创作的青黄色花纹。
卧室内，温杜克恭顺地蹲在易北身前，仔细替易北系上拉扣，捋平衣角。
“好了，少爷。”他最后检视了一遍，确认找不出问题后，微笑着起身道。
昨天同子爵夫人一起吃过晚餐后，尽管易北竭尽全力想把那封信引起的猜忌赶走，忧惧却始终不受控制地在心头盘旋，结果一整夜都没能入睡。这会儿他只得迷迷糊糊地跟在温杜克身后，被带到府邸的前厅。
门前，子爵夫人和她的贴身女仆贝尔特已经等候多时。年轻娇俏的女仆正轻声在夫人耳边叨咕着什么，看到塞留斯和温杜克来了，尽管神情略有不悦，也只得把没说完的话先行中断。
夫人把塞留斯从头到脚审视了一番，满意地点了点头。她把他叫到身前，从轮椅上起来，微微躬身，抚摸起他那头柔软的栗色鬈发。
“休息得怎样，塞留斯，你还紧张么？”
易北还没睡清醒，思维一时转不过来，不知道该说“紧张”还是“不紧张”。
见塞留斯不回话，夫人充满慈爱地微微一笑，说：
“没事的。对于你来说，仪式的结果不是早已经注定好了么？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，你的命运，自然是成为威尔的继任者，成为一名令王国骄傲的贵族。”
夫人把温杜克拉到身边，低声嘱咐了几句，又把贝尔特推到二人面前。
“温杜克，前些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，塞留斯更是昨天才醒过来，于情于理我都无法把他放心地交给你，”夫人沉声道， “我想即便是你也应该明白，这可是这孩子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。”
“……是的，夫人。”温杜克垂首道。
“所以说，就让贝尔特也跟着你们一起去，免得又在你手上出什么差池……骂人的话，我也不屑于说第二遍了。”
易北发现，夫人在对温杜克说话时，语气不光严厉，似乎还带着几分嫌恶。
大概是因为她还没有为塞留斯昏迷的事情消气吧。
……
与夫人告别后，易北在温杜克和贝尔特的带领下出了宅邸。大门前，一辆双座马车和两匹矮瘦的马儿已在待命。
一名身材匀称的中年男子守在马车边，一身齐整的教士袍和教士帽，配上金丝眼镜和恪守规矩的站姿，给人一种行事端正、博学多识的印象。
易北认识这个人，当然，是透过塞留斯的记忆。
男子姓卢奇，是从王都来的圣树教流动僧侣，从两年前开始在易北郡的西波镇活动。卢奇先生似乎是从王都有名的神学院毕业，子爵夫人听闻此事，便把他请到府上教导塞留斯功课，每周两次。
“时间不早了，不要耽搁，现在出发。”卢奇先生说。
易北拉着温杜克要上马车，却被贝尔特分开了。
“等等，少爷，您当然得同我坐一起。”贝尔特不悦道，“温杜克那边……他自己会骑马的。”
“哦，好……”
虽然贝尔特说温杜克会骑马，但从易北掀开帘子往外看，却发现温杜克动作笨拙僵硬，还是在车夫的帮助下，才勉强坐稳了身子。
“真的没问题吗？”易北问贝尔特。
“我知道您担心，少爷，但请更多相信他一些，温杜克一定不会有问题的。”贝尔特毫不犹豫地说。
卢奇先生面无表情地等待三人，自己最后上了马，动作轻巧纯熟，与温杜克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马车内空间不大，卢奇又催促车夫把马赶快些，在颠簸的相间小路上就更容易发生肢体接触了。最要命的是，从一上马车起，贝尔特那只柔弱无骨的手就一直牵着易北的小手不放。
没有意识到还好，一旦意识到了，血液的加速便一发不可收拾。
如果这具身体里的芯子没有换，这便是件极为寻常的事。可现在的塞留斯·易北与从前不同，意识不再属于从前那个12岁的孩童，而是属于一名17岁、心理发育健全的高中生。
异世界的人习惯于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，但易北可是长期生活在保守的观念中。在他看来，一直这样牵着手不放，是母子、姐弟或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。
易北原本还想掀开帘子看看温杜克的情况，现在却全然顾不上侍从那边了。也许是因为应付夫人就夺去了自己大半的注意力，先前都没怎么关注到这位同夫人如影随形的女仆，仔细一看，贝尔特分明生着一张相当漂亮的面孔。
贝尔特的五官特征介于东方人与西方人之间，生着一双浅绿色的眸子，有一定的立体感，眉眼却不过分深邃。她的脸型也不算棱角分明，而是更偏向亚洲女性的圆润、传出一种别样的韵味。
想想，贝尔特应该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，与自己同龄。尽管身为仆从，到底掩不去那股源自青春年少的锐气，离了夫人，贝尔特便像是宝石见了阳光，迸发出璀璨的火彩，刺眼夺目。
当然，以上也可能都是易北的心理作用。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，在生物本能的作用下，难免会控制不住遐思和美化这名异性。
易北以为自己的心跳得比马蹄声更加剧烈，索性埋着头，侧过身子，尽量不去看她，好不让自己滚烫的脸暴露。
他无数次在心中默念：“我喜欢的人是江瑞儿，是江瑞儿，这些不过是残留的生理反应……”
说到底，这种事以后对他来说多半会是家常便饭，若是不克服到习以为常的地步，尴尬只会无止境地延续下去。
“怎么了，有哪里不舒服吗，少爷？”贝尔特察觉到不对劲，皱眉问。
“……没什么。”易北绷着脸回过头。
“是么？我刚才听见您喘气的声音。”贝尔特说。
易北深吸气、又呼气，总算是把脸上的绯红压制下去，这才没有在贝尔特面前暴露。他想到，自己会那么紧张也许是因为车厢里光线不好，便不顾贝尔特的反对，把布帘拉得大开，顺便看一看温杜克的状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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